江舟

真是让人摸不着头发。
倔强的沙雕写手,如果我的文字能稍微触动你,那就太好了。

【佛道】知交

从前有座城, 城北有座山,山里有个……有一个道观和一个寺庙。

道观和寺庙里有一个小和尚和一个小道士。

小和尚和小道士是好朋友。本来他们也不会成了好朋友 , 巧就巧在有一天他们在山里撞了个对脸,一个扭了脚,一个被蛇咬。

小道士是个小皮猴,一瘸一拐还跑得飞快。他救了小和尚一命,小和尚便要报答小道士。小道士说,那你陪我玩吧!从此,两人就成了好朋友。

自那以后,小和尚听见檐头的忽哨声,就知道小道士在叫他。拨拉着手里的念珠出门去,院墙拐角处的大树上总掉下几个果来,小和尚抬头,就看见小道士倒挂在树上冲他笑。

两人一直往幽静的林子里走。一大块青石上有软软的青苔,被阳光照得暖烘烘。一人坐一半,就谈天说地起来。小和尚安静,总是听着,小道士一个人说得兴高采烈,手舞足蹈,小和尚不时接上一两句,却总是抬起杠来。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论法,一佛一道各执一词,谁也说不过谁,干脆打一架了事。一开始两人都拿看家本领,拳脚带招,打着打着谁也打不过谁,都精疲力尽,于是顾不得招式不招式,撕打着在地上滚成一团,和尚扯道士头发,道士抠和尚头皮。最后两人顶着一身土回家,悄悄洗净衣服,第二天听见了忽哨,又一起出去打架。

小孩子争强好胜,小和尚和小道士总是暗中较劲。

在山上,他们比谁的功课学得好,谁的机锋打得妙,谁的拳脚更高。等再大了些,能下山去给村民们干活的时候,又比谁干得又多又好。他们针锋相对,谁也不让谁,输了也不恼,无非就是脸上画王八。这么比着比着,他俩竟成了年轻辈里的顶梁柱,提前被师父放去山下云游历练了。

两人结伴而行,一路鸡飞狗跳。街头卖过艺,也救助过困难的乡民;打过强盗,也让山匪撵得乱窜;抓采花贼反被误会,在灯会的大街上被姑娘追着跑;给官府断案,被奉若上宾,一转头发现官老爷贪污银钱鱼肉百姓,两人一合计,便装神弄鬼,诓得老油条再不敢为恶,还坑光了他家银子,转头就分给乡里。他们四处游历,走走停停,竹杖芒鞋,破衣烂杉,走着走着,就从小和尚和小道士走成了大和尚和大道士。

时光飞逝如流水,平静的日子到底短暂。

西北蛮夷虎视眈眈,一朝大破镇宁关,直逼中原。占地为王的反贼也招兵买马,蠢蠢欲动。

内忧外患,烽烟四起。人祸不止 ,天灾又来。兵卒的靴踏碎了映着天光云影的万顷稻田,一时间人心惶惶,到处都是流离失所,到处都是骨肉诀别。

和尚要去西北前线了。他要去宣扬佛法,阻止杀戮,普度众生。

道士走不开。洪水过后是瘟疫,渔米之乡哀鸿遍野,生灵涂炭。他要留在这里,以医弘道,济世度人。

他们在城外长亭告别,一壶茶,一盘棋,灰蒙蒙的天光,细绵绵的雨。

道士从袖子里摸出铜钱卜了一卦。钱当啷啷落在棋盘上,大凶。

两人相对一笑,一盏茶尽。一个道“无量寿福”,一个念“阿弥陀佛”。随后各自转身,腕上缠着对方的念珠,向前路去了。

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
镇宁关已破,西线大军被迫后撤,困守凉城要道,等候援军。

这是最后一道防线。如若凉城攻破,西北无数商道顿失庇护,蛮人即可长驱直入,京华危矣。

和尚一路往西,开坛弘法,入凉城时正将黎明。他抹下额前沙,抬头看见西北的满天星斗,东方已有一线鱼肚白。

目光望不穿千里迢迢,但念想可以。

江南瘟疫来势汹汹,不出月余便死伤无数。道士忙得脚不沾地,焚膏继晷,挑灯夜战。无数的方剂自眼前过,他睁着熬红的眼往窗外望,瘴气弥漫的天边已经升起一颗白惨惨的太阳。

山川异域,两人不约而同地就地打坐,捻转着手上的念珠,想着“那死秃驴/疯道士当是忙得没空做日课”,于是毫不含糊地替对方念了一遍经。

念罢起身,想想自己简直没事找事。一个恨恨地啐一口,一个摸着光头笑笑,便各自又忙着做事去了。

凉城守军敬重高僧,要腾一间上房给和尚。和尚婉拒了。他洗净一路风尘,在城中央开了坛。素衣袈裟,端坐其上,眉目间尽是慈悲。城中将要弹尽粮绝,百姓本是纷纷拖家带口要逃难。如今高僧坐镇的消息像一颗定心丸,人们聚拢来围坐在一起,整整十日,无一人喧哗闹事,也无一人逃离。

江南,新的药方已然初见眉目。道士似乎有点风寒,人一日一日地瘦下去,一双眼却愈发精光四射。他屋子里蒸腾着日夜不散的水雾和着药味传遍了一条街,病人纷纷聚集在这里,盼着这药香吸进去,能祛除一些苦痛。

日晷一圈圈转,滴漏叮咚咚流。慢极了,也快极了。

凉城,夕阳如血,大军压境。

城门紧闭着,城墙上空无一人。任那蛮人头领怎么呼喝,也不见守城官兵任何回应,宛如一座空城。

风萧萧,黄沙滚滚,紧闭的城门开了一条缝。里面走出个和尚,破衣裳,旧袈裟,手里捏着念珠,只有八十一颗。

千军万马,寒刃森森。他恍若未见,只从容迈步,行至那头领面前,双手一合,道声“阿弥陀佛”。

清浅的声音吹散在风里,城中人听不见。但那黑压压大军前的一点素衣,谁也看得清。

太阳落下来,一点点压向连绵的沙丘。

小炉上药盅咕噜噜作响,道士把它端下来倒进碗里。闻了闻,他皱了皱鼻子,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。

咂了咂嘴,他静坐片刻,把了自己的脉,瘦削的脸上露出个笑来。

提笔,药方认认真真地誊抄一遍。抄罢笔一丢,道士蹦起来就往外跑,一脚踢开破木门,字纸糊在整理草药的师兄脸上。

师兄给糊了个倒仰,气得反手就是一巴掌。道士不躲不闪,后背挨了一击。平日里都是不痛不痒的 ,今日他却脸色一变,弯腰呕出一口血来。

黑的,很粘稠,在昏沉沉的房间里和黑暗融为一体。

药篮哐啷啷倒了一地。谁的大吼惊起回声,随着风直传到遥远的西境,回荡在孤城里。

血色残阳。

群鸦尖叫着惊起,那一点素衣袈裟顷刻间吞没在铁蹄下,蛮人首领放声大笑起来。

片刻的呆怔后是震怒。城墙上,无数的士兵和百姓一起冒出头来,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滔天的杀意。

这一战,破釜沉舟。官兵和百姓死伤过半,城墙塌成了碎末,火光冲天而起,把大漠的夜烧得滚烫。

凉城将士与百姓同进退,以不足敌军三分之一的兵马,死战到底,终于守来了援军。

初升的太阳洒下金辉,照彻西北万里清平江山。人们都说,那天太阳升起时,西天有佛光闪耀。

江南,昏黄的雾瘴里,第一例自告奋勇的瘟疫病患被治愈,疫情终于得以控制,不再继续传染。

从早到晚,道士守在药庐前执着大勺,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希望的脸,把药汤一碗碗分发出去。

从天光亮起,到夜幕低垂,他一直站着,看着这劫后余生的人间。

长街上聚集的病患逐渐散去,最后一双手接过药碗的时候,他长呼了一口气。

近半年来反复试药,淤积的毒素早深入肺腑,此时终于发作。剜心断肠的剧痛里,大勺落地。他倒下去,嘴角竟还是笑着的。

风携着药香,驱散了笼罩着曾经渔米之乡的毒瘴。深蓝的天幕星辉灿烂,那轮圆月像个光头的后脑勺,道士看着,不由得笑出声来。

“死秃驴。”他道。“我猜你忙着普渡众生,早忘了我了,也好。”

拨弄着手里一百零八颗的念珠,他嗤了一声。

“贫道自去飞升了,到时候天上再见,你还要叫我一声前辈,气不死你。”

他闭上眼睛,看见谁的眉眼清冷,淡淡地骂他一句。

“道士,疯言傻语。”

他嘿嘿一笑,立刻怼回去。

“和尚,胡说八道。”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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